有時抗拒音樂的魔力,尤其在那些集會的時刻。
廣場如果具有力量,並非因為它是一個熔爐,把群體軟化和結合,而是我們仍能洞察到彼此的差異,以及孤立的處境。
不僅僅是愛情,而是共同體。兩個人以上即成共同體,小至戀人親人,大至國族宗教;實際如婚姻,無用如文學。是什麼維繫著這些共同體?神聖如婚誓,暴烈如集中營?我和你相同的口說場域結合而成共同體,卻意識不到那操縱著共同體的我們自以為操縱的語言;意識不到我愛慕的你,可能只是石洞穴壁上自我幻想的反射,但這一切都必須在幻象破滅的剎那才會知覺,當下的我們不知一切終將徒然,卻仍狂言以死相許......。Se toucher vainement,就像托馬,和所有和他接觸、愛過的人......。
死亡,多容易成為誓言的最終保證!多容易成為檢驗忠誠的標準!在激情臨界生活的生命頂點上彷彿是所有相屬共同體的人最巨大的力量最堅實的法寶:拿來感動,拿來要脅--死亡的拿來主義。如果真要以死期待--如期待王子公主快樂完滿的結局;或以死相逼--如納粹自認暴力屠殺的權利,那麼,白朗修說:死亡,並非你所想像,並非你所擁有,並非你可掌控。生死相許原本不是真正的結合,戀人共同體的基礎即是:沒有共同的死亡可以相許。那麼,不以死亡/結合為目的,或最終極的目的換成:在不可能死亡/結合中維繫距離中的親密,是否可以換來救贖?不以榮耀愛情之名榮耀死亡,相反地,棄卻了死亡的權力與榮耀,無條件地為所愛的他者服務,接受他人永遠的異質--aban/don,付出如純粹的消耗?這不僅是戀人哲學的提問,亦是所有以共同利益結合、以國家民族之愛結合的同志們的提問。Communauté,communion,communisme,communication,聯結我們的原是我們永不可能聯結的,各人的死亡。
--蔡淑玲〈愛與死亡的視覺練習〉